史记越王勾践世家研究兼论文学和史学之间的边(5)

第三，就是从小说家言来看到写《越王勾践世家》里范蠡的故事，是充满了小说性、戏剧性。范蠡做生意，他的第二个儿子在楚国犯法了，杀人了，杀人要偿命的，就被囚禁。这个时候，范蠡就派自己的小儿子去救二哥。他跟小儿子讲，我那边有一个朋友，姓庄，是个高士，庄生。他对小儿子讲，你去了以后，把我这个黄金就交给他，也不要说什么，托他这个事，你就离开回来，就完成了。这个时候，他的长子，就是小儿子的大哥，哭着喊着要自己去：“我去救二弟”。父亲范蠡就只能让长子去了。长子拿着很多黄金到了楚国，去见父亲的朋友庄生，交代这个事情，然后留下黄金。但是他没有听父亲讲的马上回国，他在楚国等着，等消息。庄生跑到宫里，古代的时候讲人事，都是喜欢借天象来说事。然后他说，我看天象我们需要大赦，大赦就是把罪犯都放出来。楚王就听了庄生的意见，准备大赦。但是这个风声走漏了，范蠡的长子听到了，他就想要大赦了，那么我的二弟自然就会释放，我送的黄金不是白费钱吗？他居然就跑到庄生家里说要把黄金拿走。庄生什么都不说就让他拿走了，拿走以后，庄生觉得受了羞辱，觉得你太看不起我了，我是那么一个高洁的人，你以为就是来找我就是拿钱来买通我，我来帮你去跑腿？庄生大怒，就再到楚王宫里说，听说范蠡的儿子囚禁在楚国，我们这次大赦其实就是为了大赦这个人。楚王就下令先杀范蠡的二儿子，然后再大赦，那么这就把范蠡的二子的命给送掉了。长子拿着自己弟弟的尸体回到父亲身边，范蠡就哈哈大笑说，我早知道，你是会把事情办成这样。他说这个小儿子呢，从小就是没吃过苦，我让他去送钱，他送了就走了，他不会怜惜那点钱的，那就救了你的二弟了。你去，因为你从小跟着我吃苦，吃了很多苦你对钱很看重，我想到了你会去把钱要回来，要回来就送了你二弟的命了。这个很有传奇性，但是我的看法就是这个太小说化了。你怎么能拿自己儿子的命去哈哈一笑，好像证明自己有先见之明，是吧？这个就非常小说化了。这不是历史了，已经进入到了小说了。

第四，故事原型的追溯。这个追溯，我发现是什么呢？伍子胥让夫差说你要趁势而为、乘胜追击，把越国，心腹之患——因为吴越是紧挨在一起的——趁着它弱势的时候，把他彻底的给打败，而且把土地都给争过来，吞并越国。但是太宰嚭这个人已经中了离间计了，他就劝夫差要北上，做更大的事业，去北伐，去伐齐。这是两种思路。吴王夫差是有做天下领袖野心的，他居然就放了越，认为这个越已经彻底被我打败了，不能死灰复燃了，我就放心地去到北方征战，所以他去打齐。这个其实就是范蠡的一个计策，就是靠你们去两军相战的时候，一个是络了吴，另外一个我趁你空虚，去抄了你的后路，灭了你的吴国。那么夫差竟然就做了这个愚蠢的决策，最后被越国给打败了、灭了，他觉得自己无脸见人，只能去死。我发现其实《吕氏春秋》是第一个把故事讲成这样的，还不是《史记》。司马迁讲吴越的最后成败结局是因为战略的误判导致吴国的灭亡，这个还不是司马迁第一个写的，第一个这么写的是《吕氏春秋》。《吕氏春秋》我们知道是战国后期吕不韦和他的门客编的一部大书，也是杂家，这部书内容非常丰富。《吕氏春秋》的故事原型就是秦国的故事，就是秦国前面的故事。《战国策?秦策》里面有个人叫范雎，范雎在《史记》里都有列传的，《范雎列传》也写到了伍子胥，还有《蔡泽列传》。范雎和蔡泽的言论就是讲战略的问题，就是怎么样合纵连横，怎么样来分化六国，怎么样来赂齐楚的计谋。其实这个最原始的出处就是《战国策》里的《秦策》范雎和蔡泽的讨论。再后面被吕不韦的《吕氏春秋》给改编到吴越国的故事上去。然后，司马迁又根据《吕氏春秋》把这个故事抄袭过来了，所以这根本不可信。我们现在的一个结论就是《史记》里面就有五霸的意向，那么五霸之说的形成呢，当然在《史记》之前早就有了，对不对？五霸，战国的时候都有讲春秋五霸。五霸其实我们看呢，齐桓公是春秋五霸之首是无可争议的，他是九合诸侯一匡天下，这是无可争议的。但是晋文公已经显得力有所不逮，就是力不从心了。宋襄公就几乎成一个笑料，当然《史记》里面写宋襄公跟《左传》比还是有所不同、有所差异。对宋襄公的评价公羊派是赞扬的，跟《史记》有点矛盾。那么至于吴越、夫差和勾践就完全名不符实，五霸里面这个二霸，就是司马迁写这个二霸，其实是凑数，凑成五霸而已。这样的历史写作，缺乏“知人论世”的史学品格，流于借人论事以及论世的随意和夸饰。就是说很多都是“以论代史”了，也就是观念先行了，是向着五霸的预设来杜撰的，也不能说杜撰，就是有意识的写成这个样子的，跟历史本身是有很大的距离的。所以从越王勾践世家为例证就让读者认识到中国历来所谓文史不分、史离不开文这造成的中国史学的困惑。我引用了很多史料，这些史料是跨经、子、史，集可能还没用到。很多的史料，我们作为本科生的同学可能一时一头雾水，听不懂。但我相信我们这个地方有深厚的文史的土壤，这个地方人杰地灵，我讲的史料可能你不是很熟，但我讲的意思你听得懂。我主要是一种怀疑吧，就说《史记》是实录，真的是实录吗？我们就不要相信古人说的，你以为古人说的都是真的？我现在越读书越不敢相信，都要重新自己去打破砂锅问到底，去追问，一个个追问到最后，去得出我自己的一个看法，我想这个是我近期做的事情吧。我一篇一篇的去读，去分解它的材料的出处，我觉得我还是慢慢、慢慢读出很多味道来，不是就从文章之美来读。文章固然很美，言之无文，行而不远，文章一定是写得好的，但是，我们对有一些学科有一种本体的追问，历史的本体就是求真嘛。文学是什么，文学的本体很复杂，它有美、抒情等等的要求。但是这两个本体是不能混淆的，我们通过这一篇，就发生在浙江的北边，江苏的南边的吴越的故事，我们就可以管中窥豹，知道《史记》的性质，它不完全是实录，这就是我的结论。谢谢各位老师和同学，你们辛苦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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